科技总能带给人们意想不到的惊喜。但最大的惊喜往往是在成为现实前的几十年就已经被预言。

    1945年，美国工程师范内瓦·布什（Vannevar Bush）提出了“Memex”的概念：一个可以存储所有的书籍、记录和通信的单一设备，并通过关联将它们机械地连接在一起。二十多年后，“超文本”概念才在此基础上被提出。又过了20年，万维网把这一想象变为现实。

　　2021年，元宇宙（Metaverse）成为科技界最大的造梦预言。

　　元宇宙一词最早源于1992年出版的科幻小说《雪崩》。在小说里，它通常被描绘成一种数字“嵌入”现实的网络，是现实的一种表现形式，但又基于虚拟世界（通常是主题公园），就像电影《头号玩家》和《黑客帝国》中描绘的那样。

　　不过，这种比喻也不能完全描绘元宇宙，正如1982年的人们很难想象2020年的互联网会是什么样，从未“登录”互联网的人们无法准确感知互联网对人类世界带来的影响。

　　或许正是因为难以准确描述，充满想象空间，元宇宙火遍全球。在2021年6月之前，元宇宙的百度指数为0。在2021年10月，谷歌趋势（Google Trends）世界范围内关于“元宇宙”一词的索引达到100。而根据这一基线，从2004年1月到2020年12月，该词的使用从未超过1。

　　国外，元宇宙已经成为巨头们最新的宏大目标，扎克伯格将Facebook改名为“Meta”，他在公开信里称：“我们正处于互联网新篇章的开端。”这也是Facebook以20亿美元收购了VR头戴显示设备Oculus，以及推出新型VR社交平台Horizon的最大原因。

　　国内，2021年8月29日，媒体报道张一鸣投入15亿美元收购VR软硬件研发制造商Pico。2020年底，马化腾就已提出了与元宇宙概念有些类似的“全真互联网”。2021年3月，美国多人在线创作游戏a公司Roblox在纽交所上市，被称为“元宇宙第一股”。IPO之前，Roblox获得1.5亿美元G轮融资，估值约40亿美元，在投资人名单中，出现了腾讯的身影。

　　AR眼镜、脑机接口、云游戏，这些技术发展都支撑了一种信念：人类将走向线上线下融合更深的虚拟未来。但在炙热的情绪里，也有人对元宇宙保持怀疑态度。

　　360集团创始人、董事长周鸿祎在接受《中国企业家》专访时表示，最近看很多公司宣布搞元宇宙，股价暴涨，有人借机减持，套现离场，“今天做数字化技术、搞虚拟的交流，（是）为了对付疫情，为了对付世界的距离，终其根本还是为了解决物理世界的问题”。

　　出道即“顶流”的元宇宙，为什么在2021年如此火爆？它将在什么时候到来？谁将是元宇宙的建设者？

　　互联网的下一次进化？

　　11月19日，美国著名歌星贾斯汀·比伯化身为虚拟人物，传感器捕捉着他肢体的每一个动作，并实时渲染到网页中。这场长达30分钟的“元宇宙演唱会”，由虚拟现实公司Wave VR主办。在此之前，Wave VR与TikTok（抖音海外版）合作，举办了一场流行偶像The Weeknd的XR演唱会，高峰时期，有27.5万人同时在线，打破了TikTok的纪录。

　　很多时候，元宇宙被认为等同于虚拟现实。但事实上，虚拟现实只是体验元宇宙的一种方式，如果认为VR是元宇宙，就像以为某个应用程序是移动互联网一样。

　　Meta（前Facebook）判断，未来，元宇宙的硬件载体不会是电脑、手机，而是VR头显。因为只有完全包裹着用户视野的VR，才能提供一个视角自由、高度沉浸的“虚拟”，让用户的体验不被打断，长时间沉浸在“元宇宙”里。

　　据The Information统计，Facebook 2021年初雇佣的约5.9万名员工中，有近1万人在其VR/AR业务部，占其员工总数的17%。从目前来看，VR可能是最能让用户有充分沉浸感的设备。这也是字节跳动布局元宇宙时，投资VR软硬件研发制造商Pico的重要原因。

　　除了通过硬件带来的沉浸感外，元宇宙还有不同于互联网的其他特质。

　　尽管目前互联网也存在许多虚拟应用，但用户无法在不同的应用中保留相同身份和资产，同时在应用间移动。在元宇宙里，不同的在线世界将变成一个单一的、无缝的整体。按图索骥，元宇宙需要一些“必要条件”，例如需要能提供持久、实时连接、高带宽以及去中心化数据传输的网络、计算、全新的支付、社交体系等等。

　　如果从这些条件来看，就不难理解在腾讯第五次组织架构调整中，天美工作室负责人姚晓光的变动。这位前《王者荣耀》负责人兼任PCG社交平台业务负责人，主管QQ。腾讯对此的说法是，“希望探索游戏领域所积累的计算机图形技术和能力应用于社交和视频领域的想象空间”。

　　腾讯把既有社交属性又能分享游戏的QQ作为探索元宇宙的先驱大旗不无道理。正如扎克伯格所描述的，“在虚拟世界里，你将能够与朋友一起闲逛、玩游戏、工作、创造等等。”

　　在这些想象里，元宇宙在极大程度上代替了现实。但从目前来看，任何已有的元宇宙都不过是一些很酷的VR游戏和远程办公中的数字化身。大多数情况下，它们依旧是互联网。

　　不过，正如同科学理论发展到一定阶段需要范式革命一样，技术发展到一定瓶颈期也需要新的前提与想象，在思考互联网下一步时，科技公司们达成了一种默契：元宇宙。它被视为互联网的下一次进化。

　　一个词语能取得现象级传播量，科技公司的助推是一部分原因，或许还有一个原因是，已有现实正在印证这样的设想。

　　2020年，疫情迫使数亿人进入远程办公、学习、娱乐，人们在线上的时间从未如此之多。不仅如此，元宇宙游戏Fortnite和Roblox的盛行，加密货币在虚拟世界中的应用，再度为元宇宙增添“魅力”。

　　困在虚拟世界中？

　　2020年初，在一次游戏投资策略会上，腾讯首席战略官詹姆斯·米切尔（James Mitchell）指出，腾讯在游戏投资领域回报率极佳反而暴露了一些问题：“游戏行业不应该有这么高的投资回报率，这只能说明我们投资的失败案例不够多。为什么失败案例不多？那是因为我们看的不够多，投资太保守。”

　　从利润上来看，腾讯已经是全球最大的游戏公司，不单单需要高效打靶，更需要“宁可投错，不能错过”。元宇宙被视为下一个时代的潜在入口，而游戏被视为元宇宙最可能的切入口，腾讯自然不能丢失抢夺入场票的机会。

　　字节跳动也从2018年开始积极布局游戏，在今日头条、抖音等爆款产品聚集了大量用户之后，众多游戏厂商开始在这两个平台上用超高的价格购买广告流量，字节跳动也发现了游戏颇高的投资回报率。

　　“这些年字节跳动和腾讯都积极在游戏领域布局，要么投资，要么收购，国内众多游戏厂商也有不少选择站队腾讯系或字节系，而通过挖人和投资收购，字节跳动的游戏团队规模目前已经超过2000人。”有行业人士曾对《中国企业家》表示。

　　正是因为游戏构建过度的虚拟世界，有人旗帜鲜明地反对元宇宙。

　　周鸿祎表示：“通过虚拟VR、虚拟世界帮助我们完成在真实世界里的工作，或许大家远程玩剧本杀都是OK（可以）的。但是很多做元宇宙（的人）的想法，希望人们真正沉浸在社区里不能自拔。”周鸿祎强调，他支持数字孪生，但反对元宇宙，“因为前者可以帮助解决现实问题”。

　　Meta的一份公司内部报告称：“用户最终在元宇宙里呆的时间，将和他在现实世界里工作、吃饭、社交、睡觉一样长。”这恰恰是元宇宙反对者担心之处：“未来你无法避免它，就像你无法避免Facebook和Twitter一样。这很可怕，但却是真实的。为什么可怕？人类可能被困在一个他们永远不想出来的虚拟世界中。”

　　从技术本身来讲，并未有善恶之分，如何应用才是最大的问题。

　　在移动互联网高度发展的今天，人们的工作、社交都已经嵌入其中，短视频、游戏的沉浸问题备受争议，但与此同时，网络技术的发展也为商业世界带来了全新的机会。时代的走向与历史的潮流总是夹着好与坏、善与恶。

　　有人预测元宇宙将彻底改变几乎所有行业和功能，从医疗保健到支付、消费品、娱乐，甚至小时工。此外，还将创建全新的行业、市场和资源。这些变化的总价值将达到数万亿。

　　或许多年后，历史走向了不同的方向，若干年回头来看，元宇宙不过是昙花一现的概念。但如果有一丝可能，元宇宙会在什么时候到来？

　　我们可以参考移动互联网时代到来的答案。

　　有些人把第一部手机的诞生视为移动互联网的开端，也有人把时间节点划到2G的商业部署，大多数人也许认为是iPhone的面世，毕竟iPhone定义了移动互联网时代的视觉设计、商业模式等等。但值得注意的是，iPhone是在第一款黑莓手机问世10多年后、2G问世近20年、第一部移动电话问世34年之后才出现。

　　技术的发明、测试以及部署或许有特定的时间表，但一个时代的改变很难定义，它要大量的技术变革并汇聚在一起才能真正发生作用。那一天究竟是怎样，没人知道。